吴瑛的一篇旧作《仰望星空》,引起我几多感慨,只因文中出现了一个词“哥哥”。
看韩剧《冬日恋歌》,女主角喊了男主角一声“哥——”,她还未伤心,我已泪双流,对我来说,哥哥这个词已经不是称呼这么简单了,而是一切苦难的拯救者和柔软心灵的依赖者。
身为家族中每代的第一个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潜在的责任,老大的孤独和担当,我一直认为应该是男孩子们去承担,不应该是柔弱的女孩。
从记事起,我就羡慕别人家有哥哥,不仅捞鱼摸虾、上树摘桑葚有哥哥带着,就是调皮捣蛋被父母抓住也有人顶着。
六岁时搬着小凳去上学,人家有哥哥陪同,我没有,孤孤单单的乡间小路就特别长,特别孤寂。到了放学的时候,一帮坏男生,戏弄、抢小凳让我反感,痛恨,恐惧。我也想过各种办法躲藏,甚至迟到早退,还是免不了小凳腿被摔坏的结局。当时,风凉凉的,乡间的小路一个人也没有,小小的女孩一边心疼地抱着摔坏了的小凳子,一边抹眼泪,一边就特别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哥哥,要是有个哥哥撑腰那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哭过多少次,后来,出面的是我七十多岁、裹着小脚、拄着拐杖的老太,她一路停下来歇脚了若干次,在大家全放学后才挪进教室,找到老师……那时我弟弟才一岁。
到我十一、二岁炒蚕豆的时候,弟弟已经六、七岁了,他弥补了一点点哥哥的责任。比如我去草堆子上拿草烧土锅炒豆子,一条青草蛇却正盘在草堆上休息,草是不敢拿了,姐弟三眼睁睁看着空锅炉口,又想吃豆子,怎么办?这时候我弟弟就出面了,那时候他个子尚矮小,细鼻子,细眼,手掌也小,只能抓一根细细的长芦柴,他发青的脸也很愣怔,但是,小小的弟弟他敢慢慢彳亍过去,用芦苇把一条蛇赶走,然后飞快地拔出几根棉花杆,抱回家。炒好的豆子三分三,姐弟三每人一裤袋。后来,再炒豆子,抱草的事全是弟弟做了,本来应该哥哥做的事,就这样被我弟弟承担了,然后烧锅的事也是他做了。以致我弟弟后来变成暖男,和两个姐姐的依赖不无关系。
上五六年级的时候,同桌是个男生,喜欢不停地吐痰,每天桌肚子下都是白花花一片,要多恶心有多恶心,我却没有办法,上学于我从来就没有想象中那么的光风霁月,春秋浪漫。不管我有多难受,班上的男生还要朝我喊同桌的名字,把从来不说话的两个人变成男女关系的猥琐是我曾经同学过的男生最乐意做的事。所以,曾经少年时的同学从来没有人能演变成那个他,因为恶作剧他们早已经被我遗忘了。那时候胆小的我是多么渴望有个哥哥啊,哪怕是异姓哥哥,在我的认知里,能摆平我那些无知的男同学和保护我的只需要一个哥哥的存在啊!
到了初一,庇荫在我父亲的羽翼下,哥哥的影子才淡了一些。
上卫校时,班上全是女生,有一度哥哥的影子就落在各种小说里,倒是我同学,经常有各种表哥来探望,还陪同一起去看电影,我们一直被蒙在鼓里,以为别人家真是表哥呢。十六岁时,父母出门看病,我觉得我应该承担一些姐姐的责任,晚上回家陪弟妹,白天到学校上课。于是,天天往来龙堤和大丰之间,自行车就是那个时候学会的,荷兰花海当年只是我歇脚的一座水泥桥。为了改善伙食,每天下晚踏车到家,我就去小河边钓龙虾,钓龙虾的饵都是弟弟准备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后来问他才知道是癞蛤蟆的肉,被剁成了一块块,用线扣好,比我小五岁的弟弟帮我做的事其实都应该是哥哥做的,可怜没有哥哥,我们就只好承担了哥哥应该做的事。十八岁毕业到龙堤卫生院工作,每个星期都有夜班,乡下没有路灯,深夜一点钟,到处黑黑的,要走过一座水声哗哗的高桥,并且从屠宰动物的食品站前面经过,我这样的胆子说什么一个人也不敢走,只好喊醒睡得香甜的弟弟起来送,他打着手电筒,哈欠连天,眼都睁不开,送我去上夜班。要是有个哥哥,何至于让这么小的弟弟吃苦啊!哥哥,你在哪里,你躲到哪里去了,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总是那么让人失望!
十九岁认识画家,拉开的序幕里,缺少的还是一个哥哥,假如我有一个哥哥,怎么会品尝人生无穷无尽的痛苦和灾难呢!只要一个哥哥,什么样弯曲的小路都会被拉直,什么样的挫折都会有人顶着,什么样的困难都会有人帮忙拿主意……
年少看《天龙八部》一下子喜欢上了乔峰,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称得上一句“乔大哥”!有信仰,有担当,有道义,有责任,有爱心……乔峰概括了一个哥哥的所有好品德,也是我梦中钦慕的哥哥,神往的哥哥!
当然,哥哥也不是一道脊梁,或者一堵屹立不倒的墙,哥哥是一种信念,是一种理想,是过上美好生活的期望。他们像春光一样的灿烂,秋月一样的温柔,还有着夏雨时的冷静,和大雪夜想起来的温暖,暖心、暖肺。作为妹妹,我们会成为哥哥最忠实的粉丝和最忠诚的追随者,眼中只有哥哥,没有别人。
也许,前世我们不是父亲的情人,我们是哥哥的情人,这一世哥哥才来补偿我们,才为我们承担哥哥的责任。
文字:袁红摄影:陈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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