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介绍：

刘思圻：华中师范大学语言与语言教育研究中心级硕士研究生,华中师范大学对口凉山昭觉“教师国家通用语言文字能力提升在线示范培训”5班班主任兼教员；曾赴台湾清华大学交换学习；获年硕士研究生国家奖学金。

刘思圻生活照

昭觉县，位于四川省大凉山，是全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县，其名彝语意为“山鹰的坝子”。今年夏天，这个千余公里外的地方，四位素未谋面的彝族老师，因“教师国家通用语言文字能力提升在线示范培训”项目，交织进我的生活。这个大山里的县城，也因“悬崖村”的蜕变而被带到了大众面前。

年5月至8月，我担任了华中师范大学对口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昭觉县普通话培训5班的培训教师兼班主任，负责对4名母语为彝语的农村小学教师进行普通话正音培训。受疫情影响，此次培训采用线上授课的方式，我和学生们只能相聚在云端，通过语音的方式连通彼此。

起初，兴许是因为重拾学生角色的不适，他们面对我，表现出了孩童般的羞怯。除了第一节课自我介绍的破冰，对于他们，我一无所知。音频作业向我推开了一扇门，我发现在“命题说话”练习音频中，他们常常真诚又朴实地叙述自己的故事，慢慢地我走近了昭觉辽阔大坝上栖息的“山鹰”们。

刘思圻正在进行线上教学

01

留守的“超人”

由于学校没有无线网络，移动信号也很不稳定，直播课堂上，曲木日喝从未打开过摄像头。虽然他是班里话最少的学员，但他朗读时浑厚低沉的嗓音，以及缓慢有力的说话节奏，让我感知到了其人大概正如其声，有着不惑之年的谦虚、稳重与踏实。

因为村里学生少，加上教师资源缺乏，瓦子村小学8年以来都只有他这一位老师，他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全能老师”。在这里，他既教语文，又教数学，还教音乐、体育和美术。每两个小时，这位学生眼中的“超人”老师便要进行一次“角色切换”，保证学生们能学到更全面的知识。

在学生们的眼里，曲木日喝不仅是老师，更是自己的朋友，甚至是亲人。曲木日喝的家在外县，由于路途遥远，他周末很少回家，便经常利用空闲时间组织留守学生开展集体活动，如交流谈心、辅导学习等。渐渐地，这成为了一种习惯、一份责任，他像父亲一般守护着这些留守儿童。

谈及教育，曲木日喝谦称，自己关于教书育人这方面的知识远远不够。因此，他多年来坚持阅读有关教育的书籍，拓展自己的知识，在不断的学习中提高自己的教育教学水平。“怎样才能教好学生，让他们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这是他一直思考的问题。今年5月，他得知有机会参加普通话培训，便毫不犹豫地报了名。他深知自己的普通话说得不好，对教学造成了很大影响，所以想系统地学习普通话，让彝族孩子们的普通话水平也能提高，搭建沟通的桥梁。如今，在进行了系统的普通话正音训练后，他开始有意识地纠正自己的语音，在课堂上尽量说标准的普通话，给学生做好说普通话的示范。

“这些年来，学校里学生的面孔一直在变，我作为老师，陪伴、培育好他们的心永不会变。”曲木日喝坚定地说。

曲木日喝正在认真听课

02

文艺的数学老师

作为一个普通话底子很差的中年人，的日拉铁起初对于学好普通话这件事是非常没有信心的，认为这是自己不可能做到的事，加上他所教的科目是数学，对普通话的要求相对不高。因此，他的学习动力严重不足，也一直对练习普通话提不起兴趣。

一个契机，他心中的火把得以点燃。了解到他曾在西南民族大学学习少数民族语言文学，我便尝试和他聊起了文学。平时很少和我沟通的他瞬间变得活跃起来，谈到彝族诗人吉狄马加，他兴奋地告诉我：“他是我们昭觉县的，是我的中学校友，也是大学校友，是我们彝族最厉害的学者！”接着我们聊起了曾在昭觉举办的国际诗歌周、彝族的诗歌、昭觉的文艺气象……我深刻地感受到，大凉山是一个有着深厚文艺传统的地方，彝族古老的史诗和现代诗歌都强烈吸引着我，但许多诗歌都是用彝文写作，我对此有些许遗憾。他告诉我他对于彝族的语言文学有一些研究，“下次我帮你翻译！以后看到好的少数民族文学作品，我也会推荐给你。”

交谈后的第二天，的日拉铁一大早就提交了普通话练习作业，自此之后的每一次作业，他都是第一个提交，且按量保质地完成。3分钟“命题说话”曾是他最头疼的部分，说不到半分钟便会语塞，然而随着普通话培训的逐步推进，这也变成了他最喜欢的作业，有时讲了5分钟都收不住。在课堂上，他也变得十分积极，一些难以纠正的顽固错音，他会向我解释是因为受彝语某个音的影响，告诉我这个发音在彝语中的意思，并教我发音，最终我们的课堂因双向学习而变得格外有趣。

“我们昭觉虽然是贫困县，但大家都很崇尚文艺。”我相信，这位数学老师也一样。

03

70年代的朋友

培训结束一个多月后，我收到了一个十几斤重的邮政快递包裹，满满一箱，都是产自四川省昭觉县的新鲜核桃。这份牵挂，来自学员莫色日西。

生于70年代的莫色日西，与我的母亲年纪相仿，但她从未以长辈自居而与我产生隔阂。恰恰相反，她有着年轻乐观的生活态度，她的日常与多数普通女孩无异，“我的业余生活很简单，最喜欢的事就是周末和闺蜜们聚会，聊聊八卦，刷刷有趣的视频，和朋友们在一起我就很开心。”她在命题说话“我的业余生活”中谈道。在她的朋友圈里，大多数都是和朋友们聚会的照片，照片里她笑得像小姑娘一样纯粹，那是打心底溢出的快乐。

直爽开朗的性格，让莫色日西藏不住一丝喜悦和忧愁，练习普通话所产生的各种情绪，她都会直接地向我表述。正因她的真诚直率，使我们逐渐成为了朋友，她常给我分享自己的生活：六年级学生的毕业晚会视频，火把节的活动照片……不能线下相见成了我们最大的遗憾，“我和我的朋友们都真诚地邀请你到凉山来做客，我们带你去看山，看水，吃美食。”“你一定要尝尝我们昭觉的新鲜核桃，可香了，到了成熟的季节，我就给你寄点。”9月，正是昭觉核桃成熟之时，一箱新鲜采摘的核桃，便从大凉山运到了武汉，随之一同运来的还有她的问候与牵挂。

莫色日西也是我们班里最努力的学员。她无时无刻不在练习普通话，课间休息时、下班回家路上、晚上睡觉前、甚至在进行扶贫工作时，也不忘随身携带普通话练习资料，挤时间录制朗读音频和视频。三个月下来，莫色日西的普通话水平有了质的飞跃。感觉到自己一点一滴的进步，她无比兴奋，甚至对普通话培训“上了瘾”。培训结束时，她特意叮嘱我，“这次培训我真的收获了很多，以后如果还有普通话培训，一定要叫上我！”

我未曾到过昭觉，却在这三个月的培训时光里，从一个个普通而又特别的昭觉学员身上看到了环抱的山峦，触手可及的云朵，和在昭觉大坝上栖息着的山鹰们。

昭觉县语培“云”合照

当代师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