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语是我国满族曾使用过的语言。满文创制于年,满语文作为清王朝的国语、国书,它的应用在18世纪清乾隆中叶曾达到辉煌的鼎盛时期,在当时世界上也是有影响的文字。清代曾用满文翻译了大量汉文典籍,书写了大量公文,也编写了众多辞典类、教材类工具书,以乾隆时期成果最为丰硕。从清代中后期开始,满语文逐渐衰落,清朝灭亡加速了满语消亡。
一般认为,满语文的衰落呈直线型,实际情况却并不如此简单,满语文呈现出波浪起伏式衰落态势。虽然满语文在清代总的趋势是逐渐衰落,但并不排除在某个时期某个地区其局部向更高层次发展。满语文在雍正时期已显颓势,乾隆初期情况更为严重,以致皇帝再三谆谆告诫“国语骑射乃旗人立身的根本”、“清语乃我朝根本要务”。但这并不妨碍乾隆中期满语文获得一次更大的发展。从乾隆初期到中期,满语中新创制了数千个新词和词组,将一大批清初音译的官名、地名、物名更改为满语文,如将总督dzungdu改为uherikadalaraamban,将知县jyhiyan改为hiyanisaraci将地名金州jinjeo改为aisinjeo,将地名海城县haicengsiyan改为mederihotonsiyan,,将宫gung改为gurung,将斤jin改为genggin等等,不一而足。
乾隆时期不仅用满文翻译的作品和书写公文的数量最多,同时还编撰出版了一大批语言规范化的工具书,如《御制增订清文鉴》、《清文典要》、《无圈点字书》、《新旧清语辞》、《实录内摘出旧清语》、《清汉对音字式》、《六部成语》等。自乾隆朝达到顶峰后满语文便走向衰落。咸丰同治时期,满语文只在个别场合有所应用,满族官民已普遍采用汉语文。当然语言的变化是一个渐进过程,一种语言从兴盛到衰落,中间必有一个相当长时期的语言混杂、双语并用阶段。19世纪中叶至清末,满汉夹杂使用现象很是普遍,这通过子弟书《螃蟹段儿》可以窥见一斑。在黑龙江、吉林和内蒙古呼伦贝尔地区,满语文的应用较之京师和关内驻防点至少延长了六七十年。民国时期,边远地区民族内部仍用满语正常交流,往来公文信函悉用满文。个别民族乡的满语甚至保持到20世纪末。所以满语文在清朝灭亡后只能称为衰落的语言文字,而不能称为消亡的语言文字。当然,今天满语濒临消亡又当别论,但距清朝灭亡又已接近一个世纪。
有人认为,满语中基本没有近代词语,因为清末满文已很少应用,学习者寥寥无几,有所保存已属不易,更逞论发展了。我们认为,这种观点是不全面的。满语文的又一次大发展是在清末,这次发展因为满语的应用范围和影响已大大缩小,其声势和规模均不如乾隆朝宏大,但由于当时中国社会正处于由传统封建社会向近代化转型之中,所以有非同寻常的意义,它涉及到一种语言能否跟上时代前进的步伐、与时俱进的重大问题。
一、清末满语文发展的时代背景
鸦片战争以后,随着民族危机的不断加深,国人掀起向西方学习的热潮。年义和团运动后,就连清政府也不得不改弦更张,推行新政,以维护其摇摇欲坠的统治。教育改革是新政主要内容之一,废科举,兴办新式学堂,大力引进近代科学知识。为了翻译介绍近代新思想新事物,这段时间汉语出现了大量新词语。清末的八旗学校也同样面临革故鼎新的局面,八旗官学、义学、宗学等旧式塾学相率改为新式学堂,采用新式学制课程,与普通学堂所不同的是在小学阶段附设有满文课程。而旧式满蒙课本如《清文启蒙》、(初学必读》、《蒙文晰义》等,不但内容陈旧,编排也不科学,不能适应变革的新形势。当时京师和东北的八旗学堂、满蒙学堂巫需新式教材。于是东三省总督锡良、奉天巡抚程德全委托旗人学者荣德及其弟子们,将学部审定、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刊行的汉文初级教科书,译成满蒙文字,定书名为《满蒙汉三合教科书》,共10册,作为八旗学堂、满蒙学堂的演蒙文教材。前6册每册分60课,后4册因课文较长,每册分30课,每册为一学期课程。这部教材因内容丰富、观点新颖、编排科学,深受各地欢迎,短短数年,多次再版,有宣统元年(年)刻本和石印本,李纯如书店印本,民国元年(年)铅印本等。正如本书序言中所说“……由浅及深,由近及远,按儿童智力体力,循序渐进。书中行文,以平实活泼为主,间取游戏歌曲。启发儿童之兴趣,而隐寓劝戒之意。庶几教者不劳,学者不困,潜移默化,蒙养之始基以此立,国民之资格以此成,是则区区编辑之本意也。”由此可知,介绍近代科学新知识,宣传新道德新风尚,使本书不仅在新词术语,而且在思想观念上也前进了一大步。因此在北京、东北、内蒙等地产生了很大影响。
二、清末满语新词语的创造及其特点
《满蒙汉三合教科书》内容丰富,涉及面广,包括了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本文拟按意义分类各举数十例,再进行分析。
1、文教卫生方面
初级教科书tukantangkantaciburehacinibithe
公立高等小学堂sideniilibuhadenjergiajigetacikvitanggin
校长tacihiyakvda
粉笔fiyenfi
黑板sahaliyanundehen
地球仪naimuhaliyanidurunggetetun
教育tacibumehvwaxabumbi
普及gubuciisibumbi
名词gebuuculen
推广fisembumebadarambumbi
课程taciburekemun
学堂tacikvitanggin
生理banjiregiyan
物理jakaigiyan
化学ubaliyaratacin
音乐mudankumun
学术tacinidoro
学科tacikvitacihiyan
开化neimewembumbi
操场beyebeureburekvwaran
体操beyebeurebumbi
运动会gorgoxomearbuxaraacan
拔河hvcinxodoroefiku
跳绳futafekumbi
玩具efikujaka
捉迷藏yasadalibumesomitarabejafaraefin
竞走xurdenumeyabumbi
公园sideniyafan
志气mujinsukdun
文化xuwen
培养hukxemeujimbi
劳动suilameaxxambi
道德doroerdemu
公德sidenerdemu
私德cisuierdemu
知识sarasuejebun
实事求是yargiyanibaitadeurubebaimbi
循序渐进ilhianamecuncuniibedembi
潜移默化jendugurimedolorifembumbi
卫生banjirebekarmambi
空气untuhunsukdun
传染ulameicebumbi
天花abkaiilha
牛痘ihanisogiya
消毒horonbemayabumbi
血液senggixugi
皮肤sukvyali
清洁genggiyenbolgo
防疫geribeseremxembi
2、政治军事经济法律方面
社会baiacan
全局gubciarbun
政府dasaniyamun
同志mujiniadaliurse
精神oorisimen
文明xugenggiyen
政法dasanifafun
改过自新endebukubehalamebeyeicemlembi
流离失所neomesamsifibanjirebabeufarambi
工业weilenitacin
农业usinitacin
商业hvdaitacin
职业afarabaita
实业yargiyantacin
本职teisutuxan
改良sainidasambi
市场hvdaikvwaran
预算doigondebodombi
商埠hvdaidarun
独立自尊emhunilifibeyewesihulembi
兵役coohaitakvran
常备兵urkujibelheburecooha
预备兵doigondebelheburecooha
征兵coohaganambi
武备coohaibelhen
列强gerenetenggigurun
租界turihejase
通商口岸hvdaxarabeyabubureanggadalin
使馆elcinkuren
教堂tacihiyanitanggin
3.工交财贸通讯方面
工厂weilerekvwaran
汽机sukdunixurderetetun
轮机uherenxurderetetun
汽船sukdunijahvdai
汽车sukdunisejen
指南针julesijorikv
煤油weheyahainimenggi
铁路seleijugvn
中枢dulimbahorjikv
呢绒nunggasunnunggarifuniyesun
煤工weheyahaifaksi
矿工nemuifaksi
金属aisiniduwali
机器surderetetun
钱币jihaulintemgetu
纸币ulintemgetuafaha
通商hvdaxarabehafumbumbi
合同acabunggaboji
资本dabeyemenggun
资本家ulinda
经营heremeicihiyambi
股东fiyanteheejen
总经理uherikadalameicihiyaraniyalma
原料damutun
纤维narhvnsirge
出口货anggatucirejaka
旅馆tatarakuren
邮局giyamularakvwaran
邮票giyamularadasanitemgetubithe
邮政箱giyamundasanihithen
电话talkiyanigisun
电报talkiyaniserkin
挂号temgetuejembi
电气talkiyanisukdun
电线talkiyanitonggo
4.科技自然地理方面
人类niyalmaiduwali
形状arbundurun
性质baningiru
天文abkaixu
地理naigiyan
气候sukdunfon
显微镜badarambunggabuleku
轨道yunjugvn
避雷针akjanbejailaraulmen
引力gocirehvsun
科学tacihiyantacin
学科tacikvitacihiyan
原理dagiyan
学术tacinidoro
迷信farfabumeakdambi
物质jakaigiru
定质(固体)toktohogiru
流质(液体)eyeregiru
气质(气体)sukdunigiru
凝结bakjamefalimbi
定理toktohogiyan
地球naimuhaliyan
五大洲sunjaambajubki
十八行省juwanjakvnyaburegolo
环球xurdememuhaliyan
热带halhvnjugvn
温带bulukanjugvn
寒带xahvrunjugvn
北极amargiten
南极julergiten
动物axxarajaka
植物teburejaka
生物banjirejaka
从以上例词可以看出,满语新词语的构成基本上是采用复合构词法,按照满语构词规则将两个以上固有词汇组合成一个新词语,从满语固有词汇中挖掘新义,而极少采用锡伯语常用的创造新词和大量借词的方法。如da原来的、原的;giyan理,dagiyan合成为新词“原理”。banjire生活;karmambi保卫、保护,banjirebekarmambi合成为新词“卫生”,即保卫生命之义。tacibure教，hvwaxabumbi养育,tacibumehvwaxabumbi合成为新词“教育”。
三、满语与锡伯语新词语之比效
锡伯族原有自身语言,清代逐渐采用满语文,并作为自己的母语。在清代东北、北京等地锡伯族的语言发展规律和满语是一致的,但有一支锡伯族于乾隆二十九年(17麟年)从盛京(今沈阳)西迁至新疆伊犁察布查尔地区,按八旗制度组成一个小社会,受周边民族的同化情形较少,形成一个语言学上称之为语言岛的现象,将满语一直使用保持至今,发展成今天的锡伯语。多数人认为锡伯语应属独立语言,也有人认为应属现代活的满语。无论何种学术观点,都一致肯定锡伯语与满语的渊源关系。一种语言,其语法的变化相对较慢,而词汇的变化较为迅速。锡伯语与满语最大区别不在语法,而在语音特别是词汇方面。锡伯语随时代的发展而变化,将满语中的古老词汇逐渐减少,而近现代新词语则大最涌现。锡伯语中近现代词语使用时间长,有关报刊书籍多。经过不断更新改进,其发展较之清末满语的新词语更为丰富和完善。经过对两种语言的初步比较,有下列三种情形值得研究。
一是两种语言中的近代新词语完全相同。
mujinsukdun志气
untuhunsukdun空气
tacibumehvwaxabumbi教育
doroerdemu道德
coohaibelhen武备
seleijugvn铁路
dagiyan原理
amargiten北极
talkiyanigisun电话
badarambunggabuleku显微镜
dasaniyamun政府
tacihiyanitanggin教堂
damutun原料
narhvnsirge纤维
teisutuxan本职
acabunggaboji合同
满语和锡伯语中近代新词语完全相同的现象,很可能属于巧合,因满语词汇量不大,若两者都采用复合构词法创造新词,就很容易出现这种情形。当然,也不排除语言交流和(满蒙汉三合教科书》对新疆锡伯语的影响,只是这一点尚需实地调查清末民国初期新疆使用教科书的情况方能下结论。
二是两种语言的近代新词语基本一致,在使用固有词汇时有小的差别。
汉语满语锡伯语
初级tuktamtangkantuktanjergi
地球naimuhaliyannaimumuhu
租界turihejasaturiheba
市场hvdaikvwaranhvdaiba
征兵coohaganambicoohagaimbi
兵役coohaitakvrancoohaialban
全局gubciarbungubciergi
旅馆tatarakurentataraboo
电报talkiyanserkintalkiyanmejige
上述例词中,初级的“级”,满语为tangkan等级、阶段,锡伯语为jergi品级,意义相近。地球的“球”,满语为muhaliyan球状物、弹丸,锡伯语为mumuhu皮球,意义相近。租界的“界”,满语为jase边界、边境,锡伯语为ba地方。市场的“场”,满语为kvwaran营、场所,锡伯语为ba地方。征兵的“征”,满语为ganambi去取,锡伯语为gaimbi取,实际上是同一动词,只是满语用的是方向态动词,两者意义差别不大。兵役的“役”,满语为takvran差遣、差使,锡伯语为alban公差。全局的“局”,满语为arbun形势,锡伯语为ergi方面。旅馆的“馆”,满语为kuren馆舍,锡伯语为boo房屋。电报的“报”,满语为serkin报纸,锡伯语为mejige消息。满语在组成这些复合词中,虽然某些用词与锡伯语稍有不同,但大同小异,表达语义同样明白准确。满语(包括锡伯语)复合词的构成本身并不十分固定,具有多样性的特点。三是两种语言的近代新词语完全不同。由于所处的环境和发展的历程不同,满语和锡伯语中有相当一部分新词语区别较大,除了合成词的构成不同外,还在于锡伯语大量创造新词和使用借词。
汉语满语锡伯语
目录joringgahacinmeyen
农业usinitacinusinibethe
工业weilenitacinweilenihethe
热带bulukanjugvnhalhvngirin
温带bulukanjugvnhalhvngirin
纸币ulintemtetuafahahoosanjiha
社会baiacangerenusu
卫生banjirebebanjirman
植物teburejakamutursu
动物axxarajakaaxxasu
物质jakaigirujakasu
教科书taciburehacinibithetacibcen
资本家ulinidadzibenjiya
经理kadalameicihiyaraniyalmajingli
同志mujiniadariursetongjy
上述例词中,前6个是两种语言都用合成词的例子(满语“目录”joringga除外),其中农业、工业的“业”字,满语用tacin学,锡伯语用bethe业。bethe是满语固有名词,属于常用词,有“家业、产业”之义,笔者不理解当初本书译者为何未用bethe而用了tacin,将农业、工业译为usintacin、weiletacin是不够确切的,极易理解为农学、工业学,而锡伯语译为usinihethe、weilenihethe则不致产生误解。再者,满语将热带、温带译为halhvnjurgvn、bulukanjugvn似也欠妥,jugvn是道路的意思,此处容易理解为炎热的道路、温暖的道路,锡伯语中将此译为halhvngirin、bulukanjirin则较好,girin含有“一带地方”之义。中间6个例词则是满语用合成词,锡伯语用创造新词方法来表达新事物,如genenusu社会、banjirman卫生、mutursu植物、axxu动物、jakasu物质tacibcen教科书,都是创造的新词,简单易记。最后3个例词则是满语仍用合成词、锡伯语采用汉语借词方式来表示新名称。“同志”和“经理”两词满语译得比较清楚易懂,直译分别是“志向相同的人们”和“管理经办之人”。“资本家”一词,满语用ulinida,义为“财货的头领”,不甚确切,况且ulinida特指清代掌管仓库的低级官吏“司库”,译为资本家更易相混,不如锡伯语直接借用汉语“资本家”,简洁明快。
尽管满语中的近代新词语还不够成熟完善,但考虑到当时条件艰苦、时间仓促,来不及广泛征求意见,又未能得到长期应用和修改补充,出现一些小问题在所难免。但瑕不掩瑜,从整套《满蒙汉三合教科书》课而言,能做到这一步已很不容易。本书主译审荣德先生为满语文在清末的发展作出了可贵的贡献,其精神可嘉,功不可没。最后,应说明一点,满语和锡伯语在各自的环境中为迈向近代化都进行了艰苦的努力和不懈的探索,在不同的道路上为发展满语文共同奋斗,当然,由于种种客观原因,满语文实现近现代化的目标主要是靠满语文的传承者锡伯语最终完成的.
屈六生赞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