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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
到达重庆的第一日,我与A坐在一家摆满手办(我对于手办一无所知)的咖啡厅喝了几杯酒。她喝纯日本威士忌,我喝加了冰块的金酒。这酒是真是假搞不清楚。中午我们在商场里吃了烤鱼,我曾想要来一碗温水将鱼肉、青笋以及豆花上的辣油涮掉,也只是想想而已。在过去的九月里,我习惯了蒸与煮两种烹调方式,迫不得已时才通过几滴生抽摄入点儿钠(几顿暴饮暴食自然是不能同人讲、也不能算数的)——如此一来,设想里的我羽化登仙,竟已对于人间的味精、油脂、添加剂失却了兴趣。设想外的我洋洋得意。等抵达重庆,我大概会双手各持一根筷子,像握住一对鼓棒却对节奏迟钝的诚实的孩子,百无聊赖地戳戳毛肚,戳戳鸭肠,戳戳脑花,戳戳小酥肉,戳戳,看看,奏不出什么了不起的音乐。你大概没想到这样一天的来临,我对自己说,你竟然不爱吃东西了——在重庆你就食不下咽,等从重庆去了西藏后更将旅途劳顿、难以进食,你竟然完完全全地改变了。
而当A早先提出在重庆一起好好喝一顿时,我敷衍地答应,在心中把酒径自换成了黑咖啡。脑子里司职吟咏的姐们儿被唤醒了。姐们儿一拍脑门儿,沉吟道:
怎么可能喝酒呢?
一杯酒有多少卡路里?
还是喝冰美式,
来刮一刮,
刮
一刮肚肠里那些没能被那碗温吞的水涮掉的
油。
A驱车前往江北机场接我,令我感激涕零。我们一起去吃烤鱼,吃完烤鱼我们一起去一家摆满了手办的咖啡厅喝下午酒。一整个下午,咖啡厅的音响循环播放着同样五首歌曲——五十年前的罗曼语族(一个我做梦都想牢牢握在掌心但往往如沙子般飞速流走的语族)情歌。其中一首我从前便很喜欢,但听多了也着实觉得厌烦。看到A咕咚咕咚地喝掉她的威士忌(尽管我因为惜命如金的原因正慢吞吞地抿着自己杯子里的酒;喝了许久后冰化了,使得酒越喝越多),我也几乎以为自己爽快得不行。
一件似乎不值一提却异常稀罕的事情是:A从来不评断我。许多友人(算不上朋友的熟人就更别提啦)嘴上说着恭维话,眼睛里却依依不舍地流露出审判的意味来,就仿佛他们关于我本人的意见如果不能显现出什么端倪、如果只能藏在他们幽深的脑袋瓜里,不能同我分享,便是件天大的憾事!更有甚者,简直觉得如果把意见中任何细微的一点遗漏掉都要了他们的命。于是我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就端坐在了法庭中央,聆听着友人们满怀着善意与爱的审判(我有时有救,有时全然没有救,但总是多少有点罪,阿门)。久而久之,以牙还牙,我自己也没完没了地挑着世界的刺,推己及人,却无法想象出一种对自己周遭毫不在意、默默无言的心理状态。
于是每每我半是新奇、半是舒畅地面对着A,都有幸扮演一个神经衰弱、絮絮叨叨的角色。蠢话尽可以说,因为A懒得给我上课。我不得而知,是与A的相识使我对渝人个性产生了一种「多么洒脱自在」的刻板印象,还是从既有的刻板印象里窥视她,显得她更飒爽了几分。当然,有时她嫌我话太多。
「你怎么总是在说话?如果结婚的话务必找一位聋哑人」,几年前她说。
我并不知道这句话对于聋哑人是否构成了一种冒犯,但我仍选择把它记录下来(也不是什么非记录不可的警句佳章!),然后放任自己进入一种不咸不淡的自责中——可悲的是。
此刻我的旅伴B已经到达重庆了。我本该与他会合,却因为不愿同A告别迟迟不愿离去。B自己在江北码头吃了一碗据称异常美味的浑泼面(我看图片却觉得颜色过于绿油油,远不如红彤彤的杂酱面诱人),但他出了名的善解人意,并不曾催促我。不急,他说。
代驾司机来了,和A说了几句重庆话。我想象着浑泼面是什么味道。和A告别的时候,我所能带走的,无非是几杯金酒,几块冰,一杯美式,半锅烤鱼,一串碳烤猪颈肉,一口烤脑花,一个忠告。你得做自己,随心所欲一点,想干嘛干嘛,不要自我折磨,A用重庆话说。也可能她根本没这么说。但哪怕我把她没说过的话栽赃在她头上,她也大概不会在意的。哪怕她的确没这么说,我也的确需要做自己——前提是我得能找得到自己。通常来讲那人神出鬼没,一不留心就跑脱了,弄得我只好尴尬地扮演他人。
第一夜
到达高大恢宏的江景酒店,入住脏兮兮的房间后,我和B汇合了。我们没什么可以做的,除了去吃夜宵。那时我还迷迷糊糊地秉持着信念,坚称自己是去作陪的——我要是坐在你对面一口不吃,你可别没食欲啊,我说。节奏感不佳的诚实的孩子又拿起了鼓棒,戳戳这面鼓,戳戳那面鼓,必要的时候向老板要来一壶茶,一碗温水,涮掉鼓面上的油。这孩子最后一次现身便是那个晚上;再后来,它化作了回忆中的一个鬼影,面目模糊,行踪难寻。
更不尽如人意的是,我和B预定了同一间酒店同样的房型,被发派至的房间却位于不同的楼层,室内格局、装潢、陈设也无甚相似之处。且不能通过一部电梯到达。如果我找他,先需要从我的楼层下到一层,再搭乘另一部电梯前往他的楼层,而我们预定的可是同一个房型!这大概不是一个正规的酒店,我酸溜溜地想,而且B的房间比我高出六层,夜间景观更好,肯定也不会像我的一样那么脏(后来我们才发现这一切是半斤八两,B的房间没有热水,洗手间看起来像一个住宅洗手间改造的,还有一台许久无人使用的洗衣机;而我的房间面对着并不出色的江景,浴缸在落地窗前,浴缸旁上一位客人留下了烟头几只和头发一根)。本该几天后在珠峰脚下使用的隔脏睡袋提前派上了用场。
B本该跟我一起去西藏的,但他只有护照,没有身份证号,于是会产生很多麻烦。多年前他参团去拉萨,在中途被告知不可以入住旅游团预定的酒店——只有「名单」中的酒店可以接待外宾,不得不自行寻找住处。这次也不例外。我们便决定在重庆一起旅行三天。跟B一起在重庆游玩再合适不过了,他不但是一个美食家,在食物面前也从不摆谱;如果好吃,他从不吝啬自己的赞叹。与此同时,他格外擅长摄影,为我和老火锅留下了许多张相当亲密的合影,我挑选了一张看上去眼神凶狠、脸型瘦长的,迫不及待地发送至社交媒体。配文:
我吃火锅,你吃火锅底料。
定格这美妙而缺乏创意的一瞬。
像往常一样,我那个并不出色的相机再一次成了负累。必须拍出几张出色的照片,不然就白来了。必须得制造、酿造、捏造出几条要么悲天悯人,要么富有艺术性的旅行心得,不然就完蛋了。我摆脱不了这样的想法。非要生产点什么的执念比最难缠的跟踪者还如影随形——自己最知道怎么缠绕自己。要么关心了人,要么看见了美(最好两者兼备),不能麻木,不能沉醉在家长里短个人得失中,不能。这般坚决如铁的意志简直如同一个诅咒,令人坐立难安。但是关心陌生人(而非照章办事)谈何容易?发现陌生美(而非随波逐流)谈何容易?我所拍下的每一张照片,都是任何一个举着非胶片相机前往重庆怀揣着与我等量齐观的耐心因而神经兮兮地疯狂按动快门仿佛拿锤子去追逐地鼠的躁动青年拍得到的,那我又身在哪里?我来,又和C、D、E、F来有什么区别?C、D、E、F大可以替我前往重庆,替我睡在脏兮兮的酒店房间里,替我吞下火锅里的牛油与糍粑上的红糖。而我又同时是C、D、E与F了——
C:一个不修边幅、自以为是的中年,或者青年,或者老年,或者少年。为自己的粗糙深深陶醉。如果有一天在通勤的路上忘了刮胡子,虽然起初有些尴尬,立刻便觉得这一场遗忘是神的旨意。对旅行中的选择和境遇不甚在意,只要是其所亲自历经的,便是好的,只要是其未能有幸体验的,便是被体验对象的损失——被体验对象可能是长江索道上的罐头缆车,点评榜榜首的串串店,擦肩而过的一个潜在艳遇对象
D:一个天真烂漫、品味俗套的中年,或者青年,或者老年,或者少年,无所谓什么性别(虽然男士们往往喜欢认为女士中此类人更多,但事实上男士中此类人一点也不少),包容,温暖,在人潮人海中才有安全感,为了夜间的灯火,冰粉中的玫瑰花瓣,网红店门口的长队,一首在抖音上经常播放的歌曲而欢呼流泪,认真地发送了满载着九张图的朋友圈,一如既往地热爱着生活,勇敢,热忱,都是他们喜欢形容自己的单词
E:夜场王子,公主,流浪汉,乌龟,宠儿,败类,熟练或不熟练地吐着烟圈,在卡座上羞涩地摇晃或是在某个台子上忘我地舞蹈,白天拍照是唯一的慰藉与修行,用来应对夜间狂欢中的短暂失神
F:因为不愿意理睬任何人所以没有人知道F是什么样子,喜欢什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C、D、E、F都挺令人生厌的,我只好急火火地把自己从他们中摘出来,像摘韭菜一样。但是在摘韭菜的过程中,被扔掉的总是被摘出来的部分。
吃串串吧,B提议。C、D、E、F抑或是我欣然同意。重头戏老火锅应该留在明天,我想,后天则需要吃点清淡的,可不能在进藏前掉链子。我们在码头边走着,家家看起来都不错。烧烤店是我们最终的选择(遗憾的是,串串在后来的旅行中被遗忘了)。烤脑花,炒鸭肠,烤茄子,小郡肝,鸡脆骨,蒜蓉扇贝,矿泉水。我先是一样不落地品尝了,而后每一道又追加了四五口。在晚上九点半钟。除了我与B,店里本地人居多。本地人看起来都清瘦苗条,性格火辣率真——刻板印象又开始起作用,伴随着辣椒和冰水,我恍惚地透过刻板印象的缝隙观赏眼前的世界,除了加固固有印象外(如同在脑子上砌一层又一层厚厚的水泥),除了让我感到更安全外,感到更正确外,感到对自己的视力和心灵更胸有成竹外,也没什么别的可以称道的地方。假使我走遍世界,反而只是用一层一层的水泥埋葬自己的灵魂,给自己的棺材壳儿加固,那我还不如躺在我的卧室里,一动不动,也无甚区别,至少我还可以知道我是可悲的(况且躺着既不费膝盖,又不粗小腿)。正如辣椒可以掩去下水的腥味,异域风情同样可以麻痹知觉——甚至当我从北京走到天津,半个小时高铁,就将在油沥沥的煎饼果子中忘乎所以。这一切在日喀则的最后一晚化作了一个令人伤心的隐喻。我们在一家成都开进来的连锁火锅店点了一份脑花,却怎样也煮不熟——由于气压的缘故,腥极了。但这是后来的故事,在重庆,没有煮不熟的脑花。
从烧烤店回到夜色里,B又被一家小店的招牌吸引了。他想吃甜豆花与冰粉。脑袋很小、梳着长马尾辫的老板热情的招呼我们。豆花有甜的,她说,冰粉是自家做的。隔壁桌三个脑袋也很小的重庆女孩一人一碗比脸还大的红油抄手,惊奇地看着举着砂糖罐的老板。豆花也能加糖吗?真稀奇!她们说。我的孩子吃豆花也加糖,老板说。在B的盛情邀请下,我没忍住,一样尝了一口。过了一会儿又一样尝了一口。赶忙放下筷子。你们明天来吃早餐吧,有小笼包和小面,小面是我老公亲自擀的,都是自家的。你们开24小时啊?我问。是的,我和我老公两班倒,老板说。都是自家做的,都是自家做的。
我和B回到各自脏兮兮的酒店房间。我睡得很晚,真正入眠怎么着得有三四点钟,但是翌日早晨七点三十八分就醒了,令人恼火。另外,我和B一致认为许多重庆人的头和脸都太小了,小得令人恼火。我本来想对B说,斗转星移,美乃是圈圈圆圆圈圈,说不定有一天就以大头为美了,时代潮流会发生改变的,但我最终没说出口。
第二日
抵达重庆的第二日,我们中午出门,在阴天的码头喝了两杯黑咖啡,计划去解放碑吃火锅,顺便观赏洪崖洞。我麻木地按着相机快门,却如预期一般无甚收获。更准确地说,收获到的都是如预期中一样的风景。摄影师B干脆没带相机,重庆这几天下大雨,他解释道,用手机也不错。不过我们在的这两天,重庆不但没有下大雨,第二日的下午还放晴了。
我与B一边拍照一边行进,走着走着就走进死路。如此往复多次,正当喟叹着要原路返回时,忽见一高楼,高楼中设有观光电梯,于是我们上升了八层楼,再出来,便是大马路。大马路一侧正好是一座美术馆,我们走进去,无需门票,而馆中所展览的作品令人难以忍受。这使我生出一个心得:永远不要试图自行解释自己的作品,解释得越雄辩,就越丢人现眼。但令人悲伤的是,如果作品本身已经很丢人现眼了,丝毫不解释也没有让其少现眼半分。于是我几乎想对B说,大概率大家的作品都不免丢人现眼,无论解释不解释,所以唯一想要不丢人现眼的方法就是闭嘴,缄默,蹦迪,去格子间里工作,挣大钱,在五十岁时假装关心这个社会,严加管教自己的孩子(本意是让孩子成为自己没能成为的实际上却使孩子成为了又一个自己),但我最终没说出口。
走出令人难以忍受的美术馆展览,天气已经放晴了。事实上简直有些太晴了。B想要坐一站轻轨、地铁或是无论大桥底下的那个车站里装载的是什么,我却想要从江北走到解放碑,一直走个不停。在和他人相处中,我多半总是迁就别人的选择,但B也爱迁就人,我赶忙逮住这个机会,说,我们走一走吧。B说,好。事实上可能有点太晒了,他连墨镜都没有带。我们在大桥上走着,我时不时停下来拍摄几幅照片。我心里想,要有人,要有点人文关怀的意味。可是越去抓拍人,就越是没把人当人,反而当成点缀、出席一幅平庸照片的物件与摆设。我未经他人许可做着这样的事,还妄称自己追寻人文关怀(佐以只知使用光圈优先模式的拙劣技术),在阳光下顿时感到错乱,沮丧,抬不起头。直到想一想待会儿要去吃的火锅,才稍微振作起来。又不免担心火锅太油了,使我九月的广场舞都白跳了。
不知走了多远(中途误入了一家糟糕的咖啡店,逃也似地离开糟糕的咖啡店,在人满为患的精品咖啡店买了两瓶冷萃——已经是我今日的第三杯咖啡,买了四个桔子,B喜欢青桔子,我想到《背影》,可惜我们一起去水果摊,并没有人需要留在原地不要走动),我们抵达了火锅店。火锅店开在一个居民区中居民楼的底层。几滴小雨落下来,我蠢蠢欲动地几乎又想按下快门。B大步流星地走向火锅店,此时是三点十分,仍有一桌空位。我与B在一堆名字中落座——墙上写满了名字与字——明星的名字,常人的名字(许多都比明星的名字更好听),奇怪的祝愿,赤裸的欲望,过长的期限,逝去的时刻,蛮横的痴心,更加蛮横的妄想,喃喃的梦呓。我细细逐一阅读,直到锅底和菜上来,夺走了我的注意力。
红糖糍粑要点吧?要点。小酥肉?要点。毛肚、鸭肠、肥肠、鸭血、黄牛肉?要点。贡菜、豆皮?随便。九宫格?当然。微辣?微辣吧。你去哪里?我去买冰粉。B回来的时候,端着冰粉、凉糕、龟苓膏。当然,我只看见了碳水化合物,碳水化合物,碳水化合物,声称自己不感兴趣。当然,几分钟后,我逐一品尝,并决定裹着黄豆面的黑糖凉糕最为出色。
饶是我们一天只吃这一顿饭,依然点得太多了。
不过,假使我能够预知后来的事情,一定会多吃几口的。根据B手表的不完全统计,这一天下午至傍晚的几个钟头里我们一共走了两万两千步,消耗千卡。在假日即将到来的喜庆轻松氛围中,我背着相机、相机包、kindle、手账本、三支笔、雨伞、化妆品大杂烩、水杯、瓶装饮料、外套等没能派上用场的负重,B拎着数袋沉重的火锅底料;我们没打到车,走得头晕眼花,苦叫连天,脚也磨破了。
第二夜
回到脏兮兮的酒店房间里,晚上九点,还是十点钟,我冲了一杯速溶咖啡,象征性地锻练了五分钟肚子,十分钟臀腿,满怀着一种虚构出的、在疲惫中依然奋勇前进的悲壮,前去和B汇合——先搭电梯前往一楼,再乘另一部电梯前往B所在的楼层,敲门。我们去咖啡厅吧,B提出一个连锁咖啡厅的名字,我们去茶馆吧,他又说。最后,我们走进了一家供应卡布奇诺与奶茶的酒吧。
B在吃抗生素,因而不能喝酒。他喝柠檬味的气泡水(说到此处,我突然想起有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朋友,网名叫做柠檬味的芹菜,她在做什么,我一无所知,芹菜怎么能是柠檬味的呢?我总是想象一棵柠檬味的芹菜,想着想着就想到这位朋友乌黑的长发。说不定她现在改换发型了,说不定她染了红头发,剪了短发,而我却一无所知!)。我正为在重庆摄入的热量和即将到来的高原反应紧张兮兮,因而也不该喝酒。可是咖啡只有卡布奇诺,茶只有奶茶和水果茶——我想象着其中的糖精,最终点了威士忌酸酒。谁想威士忌酸酒丝毫不酸,且甜得让人愤慨。真不得劲。
你想抽水烟吗?我问B或者是B问我。
可以啊。B回答或是我回答。
我想抽茉莉味的水烟,我说。没有茉莉味,有草莓,蓝莓,蜜瓜,葡萄,薄荷。那就葡萄吧。葡萄也卖光了,我点了蓝莓拼薄荷,B说。月亮星座是非常重要的,B说。你的月亮星座是白羊座,所以会热情冲动、不顾一切、常常犯傻。我的上升星座是魔羯,我说,冷静务实、顾虑重重、不会犯傻。上升星座并不重要,B说,重要的是月亮星座。太阳星座没有想象得那么重要。金星还算重要。但是最重要的是月亮。我想成为一名天蝎座,我说,冷酷腹黑、阴暗神秘、难以捉摸。不好意思,B说,你跟天蝎座没什么关系,白羊座和天蝎座没什么关系,白羊座还是比较适合热情冲动、不顾一切、偶尔犯傻。又或者他没这么说。B好就好在他并不好为人师。
你会吐烟圈吗?一串一串的那种,我问。
不会,你会吗?B说。
我也不会。
事实上,我不但不会吐烟圈,用了好一会儿,才又掌握了不被水烟呛到的诀窍。好在两个人抽水烟实在太卫生了,我想,要是五六个人一起抽一壶水烟,那一次性的烟嘴是换还是不换。不换的话,实在有些脏;换的话,实在太煞风景,关键是大家的手也并不干净,摸来摸去,反而将各类细菌摸到烟嘴上了。结论是:两个人抽水烟比较好。
这地方的洗手间干净吗?
干净,B说,比我们酒店的洗手间干净。
威士忌酸酒让人失望,水烟让人头部缺氧。一颗失望而缺氧的头颅悠悠地转向了精酿啤酒。失望而缺氧的头颅忘却了啤酒的热量,也忘却了西藏的海拔。喝吧,我一喝就喝了三瓶。四瓶也说不定。B仍然在喝气泡水。青柠檬。黄柠檬。青柠檬。黄柠檬。
大一,在坎昆,我是多么开心啊!我想对B说,但是没有说出口。整个晚上我已经跟他说了够多我了,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至少有五个这么多。况且大一已经是六年半前的事情了。况且在坎昆也有不开心的事情。让不让我小说里面那几位可怜巴巴的主人公去坎昆度春假呢?我拿不定主意。去,也翻不出什么花样;不去,那干脆是一篇科幻故事。
这时一个看上去很机灵的侍应生走向我与B的桌子,说女士玩骰子赢了他,可以获赠酒水代金券。我一向憎恶动辄「女士,女士,女士」的修辞,却依然被勾起了胜负欲。正当我被勾起了胜负欲,却突然想起来我不会玩骰子。这多半是因为,我在ktv中总是紧握着麦克风不放手,他人开始玩骰子的时候,恰恰是我放声高歌的大好机会。于是我从来没有玩过骰子。但是我不好意思在B面前说我不会玩骰子。在朋友面前,我致力于给自己打造一个酒量好、见识广、豪爽、沉着、侠义、温柔、孤高、荒诞、忧郁、冷静、可笑、善感、糊涂、精明、粗暴、简单、复杂、直接、晦暗的形象,无论成功与否。
生疏了,我说,好久没玩,非要女士玩才行吗?然后把骰盅推向B。B玩了几把,也没赢过侍应生男子。侍应生男子还是把代金券给了我们,金额足足可以购买四瓶青柠味气泡水。主要是要拉你们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