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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路边青草

回了趟山里的小村里的老家，已经有很长一阵子没有回来了。

我在家安顿好，便去了晓玲家看看。晓玲，是我的邻家的一位小妹。可不知她去哪里了，我刚回来的时候的都还与她打了照面聊了好一阵子天的，这才转个脚，就不知跑哪里去了。我便自个儿的在村子里转转，反正都是很多年没有回来了。

乱转着就走到村子边沿去了，那里有一排的老屋，早已荒废多时的老屋。这是我打小开始就看见的老屋，长长的一排，除了中间的几间，看着还似完好，给村中的谁人家堆放了杂物，两旁的房间大抵都倒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倒掉的，或许很久很久了，因为我打小记忆里就是倒掉了的；完好的那些，也是打小记忆里就是如此的完好的，只是不知还能支撑多少时间。

我的面前，是一堵高高的墙根，整个墙头都是薜荔。薜荔，我们本地人又喜欢叫它作“石钉”，墙壁之上能生长的植物本不很多，而它能满满地长满一墙，而且还能长得很茂盛，要拔掉也不容易，就如同钉在了墙壁之上，岂非正是“石钉”么？所以，薜荔的别名很多，木莲、水馒头、石壁莲、爬墙虎、爬岩风、红墙套、老鸦馒头藤等等，听名字就可知道了，都是根据它能在墙上生长的缘故而叫的。

我站在墙下，看看墙头的薜荔，它已结果子了，如一个个桔子般大小，青青绿绿的，要在小时候，这可是个宝贝呢。因为薜荔果不仅可吃，它还有着丰富的乳汁，摘下它，掰下果蒂，就会流出很多白色的乳汁来，把这些乳汁滴在一块，用果蒂轻轻地磨磨，则会凝结成粘力非常强劲的粘胶，把它粘在长长的竹棍的末梢，夏日里拿着这竹棍去粘树上的鸣蝉、天牛等等可供玩耍的虫子，没有粘不到的。

屋子倒塌后剩下的墙根，有高有也有低，还立在那里围着，令人看得出房间当初的模样来，只是室内都是杂乱地堆积的碎烂瓦片泥砖细石朽木，以及长年累积下来的飘落进来的树叶草叶等等，屋里见得到阳光的地方，长满了杂草和青藤，也不知其中会否有青蛙蜈蚣蛇蝎等等出没呢。有的墙上爬满了爬山虎，有的则是布满了薜荔，墙头间或还生长着几棵杂草，看着就是给人破败、萧疏和凄凉的感觉，爬山虎与薜荔，本就通常都是生长在古旧荒凉的老屋墙头的，古辞里有云“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就是说薜荔和女罗都是生长在山野的植物。人们常说：晚上的墙头有鬼，或者墙上有妖精出没，大抵也就是因为了这些植物的存在，当然，虽然有坏的鬼怪和妖精，但其实很多都是美丽善良的女鬼女妖的优美故事，因为薜荔在古人的眼里，象征着的就是美好而高洁的意思。

墙头总是有很多故事的，四大元曲家之一的白朴还写了部爱情名剧叫《墙头马上》，当然了，墙头的故事里尤是少不了美丽的女鬼和妖精，鲁迅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提到的长妈妈给他讲的故事里，也说到了墙头露出脸来的美女妖精，不过那却是人首蛇身的会吃人的美女蛇妖精。其它类似的故事也有很多很多。想想，一堵长满了青苔，或者杂草，或者长着满墙薜荔的墙头，忽地冒出一位美丽女子的头来，还朝你微微地笑着，四周里一片静悄悄的，唯有天上的一轮明月，那是何等的景象呢！

正看着这堵薜荔墙若有所思，想到了墙头女鬼，墙上女妖精，以及粘鸣蝉等等乱七八糟的，忽地听到墙头倒似有细小的“悉嗦”声音传来，似乎墙上有什么东西在动。我正疑惑间，忽地就瞧见墙头上露出了位女孩子的清秀美丽的脸来，额上还有点点汗珠，洁白的脸上还有几道污渍，那是爬在墙头时弄脏的吧。她扒在墙头，看到了墙外的我，微微地笑了，又用手擦擦了额上的汗，并把垂下的头发梢拢在一边，开口道：“你在这里？”

这个女子，正是我刚去她家里找而不见的晓玲，“你怎么也在这里？我刚去你家找你了，你不在。”

“我来给你摘这个了！”她忽地笑了，手里拿着一个青绿的果子，朝我面前扬扬。我看到她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污泥痕迹，手上也是。

“这不是石钉子吗，你来摘石钉子？”我很有些惊讶。

“是啊，就是石钉子！”晓玲说。

石钉子就是薜荔果。它像个皮球那样中空，青绿的皮表面有些硬，但硬表皮下则是虚轻的像一层厚厚的泡沫一样软绵绵的皮，掰开薜荔果，内部中空的皮上密麻麻地长着一粒粒的或淡红或淡黄颜色的小籽，布满成厚厚一层，这些籽可以吃，味道有些清香，也有些苦涩。果子还有丰富的果胶，果胶则是可以用来制造“天然果冻”，又叫凉粉。

“中午见你口渴，我们这里可不像城市里，到处有小店有冰箱有雪糕有冷饮，这里平常难得吃喝到这些东西，真口渴了随便的喝口水就是了，所以，能有凉粉吃吃，是件非常不错的事情的，而这个也不是城市里能吃到的东西，你也肯定是很多年没有吃过了。我这正是去采摘来做凉粉给你吃的，晚上你端一盆去，你若觉得热了渴了，可当作冷饮一样的吃。还记得吧，天热的时候，我们这里可是把它叫作‘六月雪、’‘水晶冻’的，而且石钉子本就是一味有保健功能的中药，吃了对身体很有益的。”晓玲说。

我确实是很多年都没有吃过这个美味了。

用石钉子制造凉粉，方法其实也很简单。先把石钉子削皮，切开，晾干，做时将果实装到一个干净的布袋内，把袋子浸入一锅清水或凉开水中，用手用力地反复地捏揉袋子里的石钉子，把石钉子的胶质全部都挤出来。然后提出布袋，静止半小时，它就自动地凝成晶莹剔透、凉爽滑嫩的天然果冻了，盛一些到一个大杯或者碗里，调碎后加一些糖水和蜂蜜，食之非常的清甜可口。在天气酷暑的时候，没有冰块和电冰箱冷冻饮料的农村乡镇，这种凉粉非常的受欢迎，吃上这样一碗凉粉，顿时暑气全消，全身凉爽，是我们当地人里的消暑美食，有人还把它制出来拿到镇上去卖，两毛钱一大盅。如果家里有冰箱的，加冻之后吃更是冰凉怡人。

“很快就能做好的，你稍等一下，我摘了好多，可以做上很大的满满一盆，够你吃撑的了。”晓玲说。

我不经意地逛到了这处村子边沿的老屋旁边，我是从不曾料想到大白天的老屋墙头，也会冒出位女子的脸来的。这是一个小山村的边缘，一向少有人走动，何况是一排不知什么年代建下的倒塌了的古老屋子里，四周都是静悄悄的一片，她说的话就显得格外的清脆动听了，而微微的笑意更显无限温柔，我的心下便忽地生出一股浓浓的柔情：这，不正是我寻觅的“墙头妖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