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胡同里，耀着秋天的阳光，很静。只有孩子们跟着姥姥，在树荫下围着一个卖鸡蛋的老头儿小声地谈话。孩子们围着筐子蹲下来，对着那圆溜溜的大鸡蛋称赞不已；姥姥呢，也蹲在筐边边上，她一边挑选着鸡蛋，一边跟老头儿闲谈：
——这都是自家喂的鸡下的蛋么?
——可不是么?
——这么多的鸡蛋，你为什么不挑到合作社去?到那里只一会功夫就卖了[
——有时卖给合作社，有时就挑着串胡同儿。合作社的收价也很合理，但串胡同每斤鸡蛋却可以多卖一点钱。
以后，他们继续谈些什么．我没注意；但不久孩子们就呱呱地回来了：“爸爸，你瞧，姥姥买了十几只大鸡蛋呢！”
这情景，本来很平常，也合情理；正因为平常，倒使我回想起不久以前在广东所见闻的几场不平常的小风波。
是七月晌午，在伦城镇的街头，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农妇。她手里挽着一只小竹篮，篮子里放着个只鸡蛋。恰巧这时候，卫生院一位工作人员也走到街头，当他发现了老妇人的篮子里盛着鸡蛋时，不禁喜形于色；因贸躺在卫生院里几个产妇正急需鸡蛋。他间了老妇人，知道可以买，而且每只鸡蛋只要四分钱．并不贵；于是成交了。谁知正在这您儿．有个人奔过来，气汹汹地把老妇人篮子里的十只鸡蛋抓过左，然后扭过脸向着卫生院的同志：“怎么，你想抢购吗?”大家都楞然。一直到这时，人们才看出，那个奔过去把鸡蛋抓在手里的，原来就是食品公司的职员。他像怕鸡蛋会从他手里跳走似的，用两手紧紧地抓着，一面向老妇人宣布：食品公司要以三分三收购这十只鸡蛋。这—宣布不要紧，而老妇人却“呜呜”地哭开了。她说她指望这十只鸡蛋的代价能换到食盐、煤油和火柴，“四角钱就够了，你只给我三角三分，哪里能买到这些东西?我不卖啦!”
老妇人只管哭，食品公司那个职员，塞给她三角三分钱。捧着鸡蛋走了。
鸡蛋已卖光了。你看，谁还愿拿鸡和鸡蛋卖给他们？
“不卖怎么办？不能老是不吃鸡和鸡蛋啊。”
“去年大家养的鸡多，有好几百只，今年好些人觉着养鸡没一点好处，都不养了！村里总共还不到五十只鸡哩！猪和鸭就更少了。”
我不知不觉地叹厂一声：“要是这样，食品公司的外销任务怎么能完成呢?”
她奇怪地望了我一眼：“完不成?这还能怪老百姓？”
这一来，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想，只有食品公司用事实来说话了，这也许比什么言词都更有力量吧。
果园里又复归于宁静，远处又有鸡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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